文學性的敘事想像試探
- peis1230
- 2022年2月14日
- 讀畢需時 5 分鐘
許旆誠「公園系列」

文/方致評
字句的串聯,有時候可以成為一段新詩、一篇小短文、或是長篇小說,這種表達方式其實透露了人們對於文字的愛好。然而,不管是從閱讀或是書寫,文字的串聯總是可以勾勒出人們的情感狀態、想像的生活故事、慾望的投射對象等等;我們常用「文學」一詞來統稱這些創造出來的作品。只是一般當我們提及「文學」時很容易將它侷限在文字的表現方式上,但在此我卻想將文學的範圍擴大,讓其他能像「文學」一樣敘事的材料成為可能。在許旆誠的作品中,我看到了他挪用文學特有的敘事性質,將他對於文字的愛好轉換到畫筆與顏料的串聯。
1.以敘事想像顛覆歷史時間
「公園系列」作品中,我們可以嗅到跟他以往創作性質不同的氣息。在他之前的創作中雖然也曾以「公園」為主題,但卻始終沒有把真實的公園場所作為作品內容。也許抹去指稱性的公園在創作的詮釋上可以剃除過多的複雜訊息,易於進入理想的創作狀態;在這種狀態下,創作與公園的連結可以單從情感抒發,把無指稱性公園當作進入此場所時的象徵或轉喻的刻劃,在畫面中呈現曾經「到過」的記憶(由場所誘發的場景想像、感性的流溢等)。而這一系列的創作為何納入指稱性場所,我想這對於創作者而言是他挑戰不同詮釋方法的開始,也是將作者自身的情感藉由不同以往的創作方式跟外在環境對話。
作品中場所的指稱(例如:國父紀念館、林家花園、臺南安平樹屋、馬場町公園)顯示每一個場所在歷史上的意義與定位,然而當這些延續下來的歷史故事在生活中不斷地傳遞給人們時,解釋歷史故事的方式往往就依循固定的敘事模式;在敘事模式中其實隱藏了許多鮮為人知的秘密,這秘密就在於當時人們對於特定的人、事、物或者在時間與空間上作了喜好的選擇,因此歷史故事的內容就有可能排除掉不想被說出的秘密。於是在納入指稱特質的創作意圖上,如果身為創作者的許旆誠只是發揮「再現」歷史圖像的話,那即有可能失去在之前創作的特點(象徵性或轉喻性的刻畫),但我想許旆誠的企圖是更敏銳地遊走於真實歷史與虛構歷史的邊際。指稱性公園的特點在於一方面挪用歷史的標記,而另一方面是透過自我的詮釋來轉換歷史中固有的呈現方式。這種詮釋方法,換句話說就是從作品裡創造出敘事性,透過敘事的效用,讓作者把自身對於指涉場所的認識與感性的經驗書寫在其畫面上;例如關於林家花園的五張作品的構圖中隱約利用的圍牆連結、中正紀念堂的兩張作品裡標示在遠處的歷史象徵圖像。
許旆誠特有的敘事性賦予書寫(writing)強度,除了在技巧上刻意流露在畫面的筆觸跡痕外,他將更多的敘事性用來呼應他情感與外在環境的對話,在這裡的書寫將環境與自身作直接的連結,讓創作者的詮釋可以遊走在固定的歷史時間性,破除人們對於指稱場所的舊有認識,間接地提供創作或拼湊記憶的可能性。這裡反覆書寫的過程連結了其作品自身與文學性質的關聯,讓許旆誠利用敘事性的想像顛覆生活經驗。
2.敘事的詩性
「敘事開始就沒有終點…」這是我看見許旆誠這一系列作品時的詩性聯想。或許在先前的描述中就應該用文學的「詩意」取代「敘事性」,但如果打從開頭就下這果斷的標語,極可能讓其作品失去許多被咀嚼的趣味性。這就在於「詩性」的特質時常令人墜入陣陣的微醺感中,在太過焦急的沉醉瞬間會帶來壓抑不住的無力感,於是被喚醒後的效果將帶給觀賞者失溫的作品。然而在「敘事開始就沒有終點…」的聯想中,即是一場旅行的開場。敘事的特點在於連綿不斷的誘發、輾轉迂迴的路徑與途中穿插的偶發事件,透過敘事的層層描繪可以在同一時間與地點埋下屬於創作者的秘密,因此旅客在踏進旅程時也開啟與作者的對話。
首先,從許旆誠特有的敘事中可以由其創造的色彩出發。作品中如夢幻泡影的色調,像極了川端康成小說裡用來形容女性感性嘴唇的顏色;隱約潤溢的色澤中帶有厚實的溫度,彷彿親觸的瞬間可以感受到肌膚的細緻感。用極具虛實卻極有溫度感的色彩描繪具有指稱的公園,是許旆誠在這系列作品中強調且必須的,妙用饒富曖昧的色彩編織作品的歷史性,一方面呼應他擅用敏巧的手段,另一方面則是呈現隱藏在成熟年紀下的孩童心靈。特別當這種自身的情感發散到現實生活時,除了透露侷限於生活壓力下的現代人必須找回孩童的天真才能紓解鬱悶的事實外,另一項則是去除人們對於生活的誤判,藉由色彩的效用,促使人們進入遊溺周遭生活的旅程。
當然在許旆誠作品中敘事性的延伸除了表現在色彩呈現外,另一個則是他作品裡容易被察覺的簡易形態。對創作者而言,指稱性場所的描繪假如沒有再現歷史圖像,無非就是全面性象徵語言的運用,但在許旆誠的敘事上,他一方面擺進公園裡最容易辨識的物件,同時他也將公園周遭的環境用自身的方式詮釋。這種創作手法替敘事性帶進些許詩性,形式上非求全於簡便的惰性,而是求以簡勝繁;簡單的物件描繪減低視覺性雜亂,小元素(樹形、雲朵、圓、長方體、非規則等)的延伸讓色塊製造的空間有了相互聯繫;充分利用點綴的小元素與主題物件的搭配,讓敘事性猶如跳躍在詩句中的文字般,帶入不少清新脫俗的氣息。因此,從摒棄全面象徵性形體或再現歷史圖像的手法中,可以看到許旆誠創作的一致性(顏色與形體的呼應,遊走在虛幻與現實之間)。
最後提到的敘事特性,則是作品裡反覆出現的「花」。花的運用其實包含著花本身充滿堅毅的韌性與矯揉的性情;先前色彩與形態的敘事性中,許旆誠已完成由其自身書寫的公園歷史,然而花的點綴在這裡則成了作品裡最為詭詐的秘密武器。「花」表面上的浮現配合敘事性的必要,藉由人們對花的嚮往來托襯畫面的感性成分。花的秘密之處就在於它與公園場所的巧妙組合,花的在場揭示了它對公園空間的一種抗衡;空間的產生多半隱藏背後控制的力量,而用堅毅的韌性來形容花是因為一方面花是勉強栽種在空間裡的有機體,另一方面它必須持續自身的韌性才能佔據公園空間,達到柔性的抗衡。
因此最後使用花的敘事性點綴作品是在詩性的敘事上帶點柔性的力量,經由這番美麗的敘事性,讓許旆誠能書寫一段段指稱性公園的歷史,也讓他能繼續擁有文學特質的敘事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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